像鳥類一樣坐著孵蛋的竊蛋龍。｜Julius T Csotonyi/science Photo Library

　　作者｜劉森 遼寧古生物博物館展覽部主任

　　大家印象中的恐龍都是什么樣子呢？滿身鱗片、血盆大口、形似巨大蜥蜴的怪獸？當年《侏羅紀公園》系列電影恐怕將這一觀念深深植入了大眾的認知中。

　　然而隨著近幾十年的“恐龍文藝復興運動”，我們了解到，恐龍中的獸腳類亞目（成員包括我們最熟悉的霸王龍、異特龍、迅猛龍等），其大部分種類身上都不同程度地覆蓋著羽毛，有的甚至演化出了飛行能力。于是，許多恐龍的形象從光禿禿的大蜥蜴，搖身一變成了五彩斑斕的大火雞。

　　而這其中有一類叫做竊蛋龍的恐龍，它們不僅形象發(fā)生了顛覆，甚至連名字都要被推翻！越來越多的化石證據(jù)表明名為“竊蛋龍”的恐龍不僅不偷蛋，還是模范父母。

　　之前人們想象中的竊蛋龍是個“偷蛋賊”。｜來自網(wǎng)絡

　　蒙冤的竊蛋龍

　　那么竊蛋龍到底為什么會蒙冤呢？故事得從1923年說起。這一年，美國自然歷史博物館組織了一只亞洲考察隊，來到蒙古戈壁大漠發(fā)掘古生物化石，結果幸運地發(fā)現(xiàn)了埋在沙丘下的一個巢穴及不少恐龍蛋化石，旁邊還有一具獸腳類恐龍化石。

　　探險隊猜測，這只恐龍一定是在準備偷蛋時，被場突如其來的沙塵暴掩埋，或是被回來憤怒的父母踩踏致死。

　　由于當時在附近還發(fā)現(xiàn)了許多原角龍化石，研究者便認為，這窩蛋的主人是原角龍，而死在巢穴旁的正是行竊的“賊”，并且給它取了一個極不光彩的名字——嗜角竊蛋龍，翻譯過來就是“喜愛原角龍的竊蛋龍”。

　　竊蛋龍就這樣被宣告“偷竊”罪成立。而一旦預設有罪，竊蛋龍的種種身體結構特征，比如修長的前肢和手指、靈活的爪子、堅硬的嘴巴，便都被認為是適合抱蛋和啄開蛋殼的“作案工具”。甚至嗜角竊蛋龍所在的大類整體被命名為“竊蛋龍類”，整個家族都釘在了盜竊的“恥辱柱”上。

　　不是“偷蛋賊”，而是模范父母

　　在竊蛋龍“蒙冤”的百年歷史中，不乏有科學家為其平反。

　　1993年，美國古生物學家馬克·諾瑞爾研究了亞洲考察隊在70年前發(fā)現(xiàn)的那些被認為是原角龍的恐龍蛋。結果發(fā)現(xiàn)，這些蛋里邊有一個含有恐龍胚胎，并且這個胚胎不是原角龍，而是竊蛋龍自己的孩子。——所以竊蛋龍并沒有偷蛋，它是在自己的巢穴里邊被殺死的。

　　幾年之后，古生物學家又在蒙古發(fā)現(xiàn)發(fā)現(xiàn)了另外一種竊蛋龍類葬火龍的化石，它是嗜角竊蛋龍的近親。這堆葬火龍化石的姿態(tài)是，兩個前肢張開，趴在一窩恐龍蛋上。古生物學家還原當時的情景，認為是葬火龍遇到了沙塵暴，為保護自己的蛋而死的。既然近親葬火龍有這種護蛋行為，科學家由此推測，竊蛋龍不僅不偷蛋，還會照顧自己的恐龍蛋。

　　2020年12月，云南大學的古生物學家在《科學通報》上發(fā)表的一項最新研究證實了這個猜測：竊蛋龍不僅不是賊，還是會輪流孵蛋的好父母。自此，竊蛋龍的“盜賊”罪名得以昭雪，終于不用再背負偷蛋賊的罵名。

　　古生物學家在江西贛州距今約7000萬年前的地層中，發(fā)現(xiàn)了一組同時保存有成體、胚胎和蛋窩的竊蛋龍孵卵化石。這個竊蛋龍成年個體長約2米，前肢向后下張開，覆蓋在蛋巢之上，后肢折疊在身體下方，整個身體位于蛋巢中心，與現(xiàn)代鳥類的孵蛋姿態(tài)一致。巢內(nèi)有24個蛋，呈上下三環(huán)排列。

　　此次江西贛州發(fā)現(xiàn)的同時保留了恐龍、胚胎和蛋窩的珍貴化石。｜來源：[1]

　　不過如果只看姿勢，其實很難完全判定竊蛋龍是在孵蛋，也有人猜測，它們可能是在下蛋。那么竊蛋龍待在自己的巢穴中到底是在做什么呢？

　　古生物學講究用化石說話。這次發(fā)現(xiàn)的恐龍蛋有7枚已經(jīng)破裂，而且它們處于不同的骨骼發(fā)育階段；另外，地球化學法、胚胎骨磷酸鹽及氧同位素測定法給出的證據(jù)表明，同一層蛋的孵化溫度竟然不同。這意味著雖然同在一個巢穴，這24個竊蛋龍寶寶卻將會在不同時間破殼，與在一些現(xiàn)生鳥類中出現(xiàn)的較為進步的“異步孵化”方式相似。由此可見，竊蛋龍確實是在孵蛋，而非下蛋。

　　另一個證明竊蛋龍清白的證據(jù)來自這只成年竊蛋龍胃里幾塊圓滑的胃石。胃石的存在表明，它們有可能是通過胃里的石頭來幫助消化。而現(xiàn)今同樣擁有胃石的鳥類大多是素食主義者，可見竊蛋龍或許連肉都不吃，怎么會去偷別人的蛋呢？

　　更為有趣的是，獸腳類通常是由恐龍媽媽負責孵蛋，但這次發(fā)現(xiàn)的正在孵蛋的竊蛋龍很可能是“爸爸”。因為現(xiàn)生雌性鳥類在產(chǎn)蛋后，體內(nèi)的鈣會嚴重流失，其組織結構與雄性會有很大不同，而這具化石并沒有這種現(xiàn)象，所以它很可能是一只雄性竊蛋龍。由此可見，雄性竊蛋龍不僅會保護巢穴，還是個會照顧孩子、輪流孵蛋的超級“奶爸”。

　　竊蛋龍并不“偷蛋”，反而可能是輪流孵蛋的好父母。｜趙闖繪

　　真正的“竊蛋龍”是它？

　　竊蛋龍的冤屈終于得到了昭雪，但是有人會疑惑，歷史上有真正的“竊蛋龍”嗎？恐龍蛋作為蛋白質(zhì)含如此豐富的“美食”，難道就沒有恐龍打它們的主意嗎？

　　還別說，同樣是在中國距今7000萬年前的地層中發(fā)現(xiàn)的一種小型恐龍，也許是真正的恐龍蛋“竊賊”。它的名字叫做秋扒爪龍，屬于阿瓦拉慈龍類，是一種體長1米左右的小型獸腳類恐龍。

　　2012年，古生物學家在河南省欒川縣發(fā)現(xiàn)了秋扒爪龍化石，同時還在圍巖中找到了破碎的恐龍蛋皮化石。起初他們認為這些蛋屬于秋扒爪龍，但仔細研究后發(fā)現(xiàn)，秋扒爪龍體重只有約515g，而這些蛋重達1136克，是秋扒爪龍體重的一倍。進一步分析表明，這些蛋其實屬于大型的竊蛋龍類，而一同被發(fā)現(xiàn)的秋扒爪龍那短小而帶有尖銳爪子的前肢正好可以用來鑿穿蛋殼，享用其中美味。

　　所以古生物學家推測，秋扒爪龍才是那個真正的“竊蛋龍”，而它的盜竊對象正是被誣陷為“偷蛋賊”的竊蛋龍類，這是多么大的諷刺啊！

　　當然，現(xiàn)在對于秋扒爪龍“竊蛋”的行為還只是推測，就像對竊蛋龍的認知過程一樣，一切答案只能等待未來更多的化石證據(jù)來揭曉了。